第十一章冰棺慈颜
冰冷的雨丝如同淬毒的钢针,抽打在脸上,带来尖锐的刺痛。
石门崖壁前那“御笔亲题”四个小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凌霜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灵魂。
皇帝,是皇帝,覆盖剑冢石门,诛杀“通敌者”,巨大的惊骇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思维一片空白。
死亡的气息却在瞬间降临。
“杀!”
瘦高杀手“乘风”那冰冷滑腻的命令如同丧钟敲响,两道漆黑的身影如同撕裂雨幕的毒蛇,手中的幽蓝毒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一左一右,狠辣无比地刺向凌霜的心口和咽喉。
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刁钻到封死所有退路。
凌霜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兜头罩下,他甚至能看清刃尖上那一点幽蓝的寒芒。
想躲?身体被巨大的恐惧和震惊钉在原地,如同待宰的羔羊,左臂的麻痹更是雪上加霜。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在凌霜胸前炸响。
是那块紧贴着他冰冷胸膛的玉佩。
它在嗡鸣,在剧烈震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迟滞却又蕴含着磅礴力量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猛地从玉佩深处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凌霜全身,尤其是他沉重麻木的左臂。
左臂,那被影盟毒刃划伤、麻痹了许久的左臂。
在这股源自玉佩的奇异力量冲击下,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强行唤醒。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凌霜所有的恐惧和理智。
他无法思考,无法控制,他的左手,那只麻痹沉重的左手,竟完全违背了他的意志,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向上抬起,五指张开,掌心虚握,仿佛在召唤什么。
与此同时。
“呃!”靠在冰冷崖壁下、气息奄奄的夜宸,身体也猛地一颤。
她那双被剧毒折磨得几乎失去焦距的眸子,瞳孔深处那蛛网般的暗红血丝剧烈地扭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凌霜胸前玉佩遥相呼应的奇异波动,同样从她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她的右手,那只染着毒血、同样沉重无力的手,竟也如同受到感召般,猛地向上抬起,做出了与凌霜左手完全相同的动作,掌心虚握,仿佛召唤。
嗡!嗡!
两道截然不同、却又如同孪生共鸣般的奇异波动,从凌霜的胸前玉佩和夜宸的身体深处同时爆发。
一道冰冷迟滞,一道灼热隐晦,它们在空中瞬间碰撞、交织、共振。
一股无形的、却又无比强大的共鸣之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两颗巨石,轰然爆发。
这股共鸣之力并非实质的能量冲击,更像是一种奇异的、针对特定频率的震荡。
目标正是凌霜和夜宸虚握的掌心前方,那道如同亘古巨兽般盘踞在崖壁之上、刻着“通敌者诛”的巨大石门。
嗡!!!
一声比之前强烈百倍、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大嗡鸣,猛地从石门深处响起,整片巨大的黑色崖壁都随之剧烈震动起来。
轰隆隆。
仿佛沉睡的巨人被惊醒,那扇巨大、厚重、严丝合缝、仿佛亘古未开的石门,连同它所嵌入的整片黑色崖壁,如同遭受了无形巨锤的狂暴轰击。
无数巨大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石门上、在崖壁上疯狂蔓延开来。
碎石,大块大块饱经风霜的黑色岩石,如同暴雨般从高耸的崖壁上崩落、滚下,砸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泥水混合着碎石飞溅。
正在扑杀而至的两名影盟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和恐怖的崖壁崩塌彻底惊呆了。
他们前冲的势头被强行打断,脚下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这……这是怎么回事?!
连那一直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瘦高杀手“乘风”,兜帽下的寒星眼眸中也瞬间爆发出极度的惊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砸落的大块碎石。
轰隆!轰隆!
崩塌持续了短短数息,当震天的轰鸣和漫天的烟尘碎石稍稍平息时,石门崖壁前的景象已然面目全非。
巨大的石门虽然依旧矗立,但表面布满了狰狞的巨大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石门上方和两侧那陡峭的黑色崖壁,被硬生生震塌了一大片,露出了一个巨大、深邃、如同被巨兽啃噬出的不规则洞口。
洞口内部并非完全黑暗,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仿佛万年玄冰般的幽蓝冷光,正从那洞口的深处,如同呼吸般微微地脉动着。
伴随着这股幽蓝冷光透出的,是一股扑面而来、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极致寒意。
这股寒意是如此纯粹,如此古老,它瞬间驱散了雨夜的湿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能冻结时间的绝对冰冷。
空气中弥漫的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地面上的泥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凌霜和夜宸几乎同时虚脱般放下了抬起的手臂。玉佩的嗡鸣停止,夜宸身体深处那股奇异的波动也沉寂下去。
两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爆发和巨大消耗而剧烈喘息着,目光却死死地、带着巨大的惊愕,投向那被震塌出的幽深洞口!
那洞口中透出的幽蓝冷光和极致寒意……是什么?!
“进去!”一个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命令的声音,如同钢针般刺入凌霜和夜宸的耳中,是“乘风”。
他显然也看到了洞口的异象,兜帽阴影下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幽蓝的冷光,声音里充满了贪婪和急迫,“快!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
两名惊魂稍定的影盟杀手立刻领命,眼中凶光再起,他们不再理会凌霜和夜宸,如同发现宝藏的鬣狗,迫不及待地朝着那幽蓝冷光弥漫的洞口猛扑过去。
凌霜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身体却因刚才的力量爆发和伤势而无比虚弱。
就在两名杀手的身影即将没入洞口的瞬间。
嗤!嗤!嗤!
数道极其细微、却快如闪电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洞口两侧那崩塌残留的岩壁阴影中激射而出。
是冰锥,细长、尖锐、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的水晶,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锥。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射向两名杀手的心口、咽喉要害,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角度刁钻狠辣。
两名杀手猝不及防,只觉一股致命的寒意瞬间袭来,他们怪叫一声,仓促间挥动幽蓝毒刃格挡。
铛!铛!
两声脆响,两道射向心口的冰锥被毒刃勉强磕飞,在空中碎裂成冰晶。
然而。
噗!噗!
另外两道射向咽喉的冰锥,却如同跗骨之蛆,一道擦着第一名杀手的脖颈飞过,留下一条深长的、瞬间冻结的血痕。
另一道则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第二名杀手毫无防备的左眼之中。
“啊!”凄厉的惨嚎划破雨夜,第二名杀手捂着眼眶,指缝中涌出的鲜血瞬间被冰锥的寒气冻结成暗红色的冰坨,他踉跄着栽倒在地,痛苦翻滚。
第一名杀手捂着瞬间冻结、麻木失去知觉的脖颈伤口,惊骇欲绝地连连后退。
一道身影,如同从寒冰中诞生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洞口旁崩塌岩壁的阴影深处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白如雪的长裙,裙摆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只有一层如同凝结的薄霜般的莹白。
她的身形纤细高挑,一头长发同样雪白如银,没有一丝杂色,如同流动的月光,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她的脸上蒙着一层同样雪白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冷,如同昆仑山巅万年不化的寒冰,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如同两块最完美的寒玉,倒映着洞口幽蓝的冷光,更显得深邃而疏离。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寒冰和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无声地宣告着她的存在。
苏清瑶,如同冰魄凝结的昆仑仙子。
她没有看地上痛苦翻滚的杀手,也没有看惊疑不定的“乘风”和凌霜等人。
她那冰魄般清冷的眸子,穿过弥漫的冰寒雾气,越过洞口的幽蓝冷光,深深地、深深地投向洞口深处。
仿佛那里,有着她追寻了千万年的东西。
凌霜的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血脉深处传来,他下意识地顺着那白衣女子的目光,也望向了洞口深处。
在洞口那脉动的幽蓝冷光映照下,洞内的景象逐渐清晰。
洞窟并不算太深。尽头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冰穴。
冰穴的正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宝藏或秘籍。
而是一具冰棺。
一具通体由整块巨大、纯净得毫无瑕疵的幽蓝色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棺。
冰棺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幽蓝光芒,正是洞内光线的来源。
冰棺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只有万年玄冰自然形成的、如同水波流淌般的纯净纹路。透过如同水晶般透明的棺壁,可以清晰地看到棺内。
棺内静静躺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同样素白、式样古朴的衣裙,面容安详,如同沉睡。她的容颜极其秀美,眉眼间与凌霜竟有六七分相似。
岁月的风霜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宁静与温柔。她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姿态端庄而安详。
冰魄易碎情难断,碎剑封霜证昆仑。
带着无尽哀思与决绝,如同最寒冷的冰风,瞬间冻结了洞窟内所有人的心神。
就在凌霜看到那冰棺中女子容颜的瞬间,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剧烈悸动和无法抑制的巨大悲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备。
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一个字,如同有千钧之重,死死地卡在他的喉咙里,几乎要破口而出。
娘!
那冰棺中沉睡的,分明是他的母亲。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凌霜浑身剧震,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想要冲进去。
然而。
就在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冰棺底部时。
他看到了更加惊心动魄的景象。
在那巨大冰棺的底部四周,并非直接接触冰穴的地面。
而是连接着锁链。
四条粗壮得如同成人手臂般的锁链。
锁链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深沉、仿佛沉淀了万载岁月的幽黑色泽,材质非金非铁,沉重无比,表面布满了古老玄奥的纹路,隐隐散发着一种与玄冰截然不同的、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能量波动。
四条巨大的幽黑锁链,一端深深地、如同巨树根系般扎入冰棺底部,仿佛与玄冰棺体融为一体。
另一端,则如同四条狰狞的巨蟒,深深地、深深地刺入冰穴四周那冰冷的岩壁深处。
更令人心神剧颤的是,在锁链刺入岩壁的尽头,那坚硬的黑色岩石,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青黑色纹理。
隐隐有极其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如同大地脉搏般的能量波动,顺着这四条巨大的幽黑锁链,源源不断地、极其缓慢地注入那具幽蓝的冰棺之中。
冰棺锁链,直连地脉。
这具封印着母亲的冰棺,竟然被四条巨大的锁链,牢牢地锁在了这片大地深处的地脉能量节点之上。